作者 主題: 【2018/3/26】【黑琵保育.上】從300隻到4000隻 黑臉琵鷺的30年保育路  (閱讀 4328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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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報【黑琵保育.上】從300隻到4000隻 黑臉琵鷺的30年保育路
撰文:趙曉彤
2018-03-26 06:00
最後更新日期:2018-03-26 18:37
https://www.hk01.com/%E5%91%A8%E5%A0%B1/171661/%E9%BB%91%E7%90%B5%E4%BF%9D%E8%82%B2-%E4%B8%8A-%E5%BE%9E300%E9%9A%BB%E5%88%B04000%E9%9A%BB-%E9%BB%91%E8%87%89%E7%90%B5%E9%B7%BA%E7%9A%8430%E5%B9%B4%E4%BF%9D%E8%82%B2%E8%B7%AF

「黑臉琵鷺這名字可以代表香港人,又黑面,又疲勞。」前天文台台長林超英說。黑臉琵鷺,一種每年都會來香港過冬的水鳥,在香港並不難見,卻是全球瀕危物種。據香港觀鳥會於3月25日公布的「黑臉琵鷺全球同步普查」數字,本年初共錄得3,941隻黑臉琵鷺,回到30年前,黑臉琵鷺在1989年只餘下288隻。從300隻到近4,000隻,從近乎滅族到穩定增長,這條並不易走的黑臉琵鷺保育路,以香港為起點。
攝影:吳鍾坤
你覺得你在跟牠一起飛,這種感覺非常特別。
余日東

時間回到1970年代。「香港無人會覺得黑臉琵鷺瀕危,」林超英說,「牠在當時屬於容易見到,是平雀,有些雀是很貴很難見到的。」他記得自己在冬天到米埔觀鳥,同時初次看見黑臉琵鷺和白琵鷺,他覺得白琵鷺更漂亮,黑臉琵鷺只是數量較少而已。

1980年代,中學生余日東初次到米埔觀鳥,他終於不是在街市看見賣來吃的鴨子,而是第一次在郊外看見赤頸鴨、綠翅鴨,頓覺眼界大開,更喜歡雀鳥。他當日也第一次看見黑臉琵鷺,心裏「哦」了一聲,並沒有比看見其他水鳥更激動,當時也沒有人跟他說,這種鳥是很罕見的。他沒想過,自己會在日後用上20年時間來保護這種雀鳥。余日東現任香港觀鳥會研究經理。

郭東輝是現任台南市野鳥學會總幹事,當時,他在台南,視黑臉琵鷺為尋常不過的冬季訪客,「以往對這種鳥類的認識不多,因為我們每年都會看見黑臉琵鷺固定來過冬,不覺得有什麼稀有性。」

林超英說,當時香港觀鳥者覺得看見黑臉琵鷺理所當然,但原來理所當然是危險的。原來,香港和台南是黑臉琵鷺當時的三大度冬地之二(另一處是越南紅河口),當時的林超英、余日東、郭東輝眼前的黑臉琵鷺,已是全球三分之二的數量。

一個居港英國人發現黑臉琵鷺的數量極少。Peter Kennerley在1984年來港任職工程師,因為工作,他每年都要往返中國、台灣、日本、韓國數次,這些地點正是黑臉琵鷺的繁殖地、遷飛途經站和度冬地所在。他利用工餘時間來聯繫各地鳥會,收集黑臉琵鷺的相關數據。他不是鳥類專家,從未接受相關訓練,他只是一個業餘的觀鳥愛好者,但他對東亞的稀有鳥類很感興趣。他曾閱讀一篇1930年代刊出的文章,指黑臉琵鷺在中國東南沿岸十分常見,而他從文獻資料唯一找到的黑臉琵鷺繁殖地是在朝鮮西岸的一些岩石小島。但在1930年代以後的情況呢?中國在1985年以前並不對外開放,朝鮮在韓戰以後也不開放。來香港前,他找不到黑臉琵鷺的最新資料,而他唯一接觸到的英文黑臉琵鷺資訊,來自米埔/后海灣。他只知道米埔的冬天會有黑臉琵鷺。1989年,他把搜集所得的資料整理成一篇文章,發表在香港觀鳥會出版的鳥類報告,文章指全球只餘下288隻黑臉琵鷺,其中50隻在香港過冬,150隻在台灣過冬。

Peter Kennerley說:「很明顯,黑臉琵鷺的數量下降至極低,但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你必須明白,在1980年代初期,大多數亞洲國家認為野生動物保育是次要的,最重要是工業發展和經濟增長。」

在1980年代初期,大多數亞洲國家認為野生動物保育是次要的,最重要是工業發展和經濟增長。
Peter Kennerley

黑臉琵鷺是一種依靠河口來生活的鳥類,牠們喜歡在淺水區覓食,低下頭,把微微張開的嘴巴放進水裏左右掃動,牠們的嘴巴布滿感應細胞來探測水裏的微細動作,很快就能在污濁的水裏找到小至小蝦、大至大魚的各種食物,然後把食物夾在嘴尖,再拋高讓食物滑入喉嚨。而從1930年代到1989年之間,東亞的河口地區發生什麼事呢?余日東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人口愈來愈多,而整個世界也愈來愈機械化,大量人口湧到沿海地區居住,沿海急劇城市化,「原來在東亞沿海很常見的雀鳥,就給人趕、給人打,河口泥灘也消失了,牠們就一直減少。到最後我們發現黑臉琵鷺就是在三八線繁殖,原來保護黑臉琵鷺就是需要一個無人的地方。」

1953年,韓戰結束,「三八線」便成為韓國和朝鮮之間的非軍事區。沒有人為活動干擾,黑臉琵鷺便在這裏繁殖。

余日東認為,Peter Kennerley的文章是第一個警號,令人知道黑臉琵鷺的情況有多惡劣,大家才開始思考可以做什麼。而香港保育黑臉琵鷺的第一步,是在1997年展開人造衛星追蹤實驗。

陳燕明攝。

從1989年到1997年這八年間,Peter Kennerley的文章引起了東亞各地鳥會對黑臉琵鷺的關注和討論。居港美國人Tom Dahmer自1993年開始進行黑臉琵鷺全球同步普查,以更新黑臉琵鷺的數據。國際鳥盟和日本觀鳥會則促成了跨國合作,數次召開國際會議,與一群東亞專家商討目前的保育對策。1997年,林超英任職天文台,同時是香港觀鳥會主席,他在6月代表香港到東京開會。當時,黑臉琵鷺只有約500隻,是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紅色名錄的「極度瀕危」物種。一群保育專家非常焦急,卻沒有討論出明確的保育方向。林超英說:「最恐怖是我們不知道牠們在哪裏繁殖,只知道牠們在冬天會飛來香港和台灣,但他們在台灣因為吃漁民的魚而被追殺。」

林超英。陳嘉元攝。

東京的會議結束不久,一群專家決定先找出黑臉琵鷺的繁殖地。他們要在度冬地展開人造衛星追蹤計劃,因為他們無法進入朝鮮,也不應在繁殖季騷擾黑臉琵鷺。他們選擇了米埔。林超英說:「當時要聯絡很多部門,世界自然基金會(WWF)出了很多力,我們捉黑臉琵鷺要找漁護署,要用一個網來網牠,但那個網怎樣發動呢?要用火箭射出來,所以牽涉到火藥,就要找管理炸藥的礦務部……」

一輪工夫,黑臉琵鷺終於背上了人造衛星追蹤器。冬去春來,黑臉琵鷺漸漸長出了一身繁殖羽,頭上長出了桂冠似的裝飾羽毛,頸項黃了一圈,好像戴了一條黃金頸鍊。3月,黑臉琵鷺背着追蹤器,與牠的同伴一起飛回繁殖地。余日東看着電腦收發的人造衛星追蹤資料—看着黑臉琵鷺從香港出發,第一站停在福建,然後是浙江,然後是上海,然後飛到終點站韓國,總共用了兩星期。「你覺得你在跟牠一起飛,這種感覺非常特別。」

終於確定了黑臉琵鷺的繁殖地是在三八線。然後,透過國際鳥盟與日本野鳥會的協調,朝鮮派專家登上人造衛星顯示的地點,確定黑臉琵鷺已從香港飛抵朝鮮的岩石小鳥。朝鮮也在境內展開黑臉琵鷺保育工作。

只知道牠們在冬天會飛來香港和台灣,但他們在台灣因為吃漁民的魚而被追殺。
林超英

第一步是確定繁殖地,而第二步,是在遷徙路線和度冬地展開教育工作。世界自然基金會(WWF)自1983年開始管理米埔自然保護區,這裏是唯一不受發展壓力的黑臉琵鷺三大度冬地。WWF在米埔設立公眾導賞團,並推廣雀鳥保育概念。余日東清楚記得,他在2000年在地鐵站看見一張周潤發與黑臉琵鷺合照的海報,相信很多人因此知道黑臉琵鷺。

2006年,香港濕地公園開幕,公園以黑臉琵鷺為logo,牠的圖像、雕像、相關資料在公園裏隨處可見,而公園也定期舉辦黑臉琵鷺相關講座。來港度冬的黑臉琵鷺非常喜歡這個地方,公園義工指,這裏在冬季幾乎每天可見黑臉琵鷺,還非常清晰地向記者說明牠的出沒時間地點。記者按照指示在公園某處水邊等候,一會兒,一群黑臉琵鷺飛到水中央,洗澡、梳毛、互相梳理對方頭上的羽毛。余日東說,黑臉琵鷺滿腳是泥,無法自行用腳梳理頭上的羽毛,所以互相幫忙,這是牠們群居的其中一個原因。

經過政府與環團數以年計的教育和宣傳工作,大部分香港人都知道什麼是黑臉琵鷺。林超英和余日東回想從前一談雀鳥保育,總是立即被人搶白:「雀重要還是人重要?」很多人都覺得米埔只是一片荒地,為何不用來起樓?但經過多年教育工作,也經過了2000年反對塱原興建落馬洲支線事件,經歷了2003年非典型肺炎肆虐香港一役,香港人明顯更關注也更愛護大自然。現在,他們向人談及雀鳥保育,至少對方會口頭回應:「雀和人一樣重要。」

香港濕地公園隨處可見黑臉琵鷺的雕像。

相比香港,台南的黑臉琵鷺保育工作開展得更難,也更依賴民間力量。據Peter Kennerley在1989年發表的文章,當時的黑臉琵鷺最大度冬地,是台南七股區曾文溪口。可是在1990年代初,當地卻接連面對「七股工業區」與「濱南工業區」兩個開發計劃,而最初支持開發與支持保育的民眾數量相約。郭東輝說:「以前他們對這種鳥不是很認識,反對把地方劃作保育,不做其他用途。」

台南七股區曾文溪口。郭東輝提供。
台南七股區曾文溪口。郭東輝提供。
台南七股區曾文溪口主棲地。郭東輝提供。
台南四草野生動物保護區大池。郭東輝提供。
1992年,台南發生槍殺黑臉琵鷺事件,雖然顯示了這種「偷魚吃」的水鳥不受漁民歡迎,同時卻引起台灣對保育黑臉琵鷺的關注。此後一兩年間,國際鳥盟及日本野鳥會呼籲台灣設立永久保護區,農委會公告黑臉琵鷺為第一級瀕危絕種保育類動物,台南高雄有逾萬市民聯署呼籲政府設保護區,一個冬季有40,000人到七股區觀賞黑臉琵鷺。原來,黑臉琵鷺可以是財源,帶來觀光收益,當地居民對這種鳥的印象漸漸轉為正面。

台南的反對工業區與爭取保育區的歷時漫長,而台南人對黑臉琵鷺的觀感則漸漸從偷魚賊變成以「黑臉琵鷺之鄉」為榮。余日東分別在1999年與2001年到訪台南,當地的黑臉琵鷺解說員非常熱心,令他感受到當地人對牠的熱愛。2002年,台南七股區終於設立黑臉琵鷺保護區,並於2009年劃入台江國家公園,隨後又再劃定一個四草野生動物保護區。這樣,黑臉琵鷺在台灣最主要的兩個度冬地都在保護區了。郭東輝說:「保護這種鳥,這棲息地就保護下來,相對地,裏面有很多物種都受到保護。」

黑臉琵鷺檔案及其他統計資料:​

上文節錄自第104期《香港01》周報(2018年3月26日)《從300隻到4000隻 黑臉琵鷺的30年保育路》。

黑臉琵鷺逃過絕種命運,日後故事如何發展?請繼續閱讀故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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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報【黑琵保育.下】黑臉琵鷺數量年年升 但不再來港過冬?
撰文:趙曉彤
2018-03-26 06:00
最後更新日期:2018-03-26 18:33
https://www.hk01.com/%E5%91%A8%E5%A0%B1/171661/%E9%BB%91%E7%90%B5%E4%BF%9D%E8%82%B2-%E4%B8%8A-%E5%BE%9E300%E9%9A%BB%E5%88%B04000%E9%9A%BB-%E9%BB%91%E8%87%89%E7%90%B5%E9%B7%BA%E7%9A%8430%E5%B9%B4%E4%BF%9D%E8%82%B2%E8%B7%AF?utm_medium=Social&utm_source=fbpost_link&utm_campaign=community

全球黑臉琵鷺的數量穩步上升:在2003年超過1,000隻,2008年超過2,000隻,2015年超過3,000隻,2017年和2018年分別錄得3,941隻。牠在2000年從「極度瀕危」降級為「瀕危」。會再降級至「易危」嗎?

插圖:李健良
余日東。吳鍾坤攝。

余日東答:「我們會從種群實際數字、種群數量趨勢、分布地面積這三方面來衡量一個物種的瀕危級別,以黑臉琵鷺現時及過去20年的情況,其實已可由瀕危降級至易危。不過專家做評估前,還要再看一項資料,就是在可預計的將來,這些狀況會好轉、維持抑或變差?專家對黑臉琵鷺將來的評估仍未一致,如果再有幾個專家預測黑臉琵鷺將來的情況會好轉,基本上,下次評估就會把牠從瀕危級別降低。」

黑臉琵鷺的保育以1989年的288隻為起點,當牠上升至2,000隻時,林超英覺得很高興,到牠超過3,000隻,他覺得不可思議。「這是近年國際少有的成功保育行動,200幾隻真是很危險,隨時一場集體肚瀉就bye bye。」2002年底至2003年初,台南七股區爆發黑臉琵鷺集體中毒事件,73隻黑臉琵鷺因此死亡。林超英續說:「但原來只要有系統、科學化地找到牠們的繁殖地,在牠們經過的地方和冬天的棲息地做好教育和宣傳工作,再加上嚴格的保育措施,是可以令一個物種由很危險變成3,000幾隻的。」

「搞保育是長期都處於沮喪狀態,但黑臉琵鷺令我們覺得有些事情有可能,給了我們信心,覺得將來做另一種鳥也會成功。很多人說保育常常都是失敗收場,黑臉琵鷺最低限度可以給我們拿出來講:做得到的。但中間要很有耐性,我們是從1997年走到現在。」

冬季的香港濕地公園,幾乎每天都有黑臉琵鷺出沒。吳鍾坤攝。
冬季的香港濕地公園,幾乎每天都有黑臉琵鷺出沒。吳鍾坤攝。



此後,香港觀鳥會再做其他鳥類的保育工作,如勺嘴鷸和禾花雀(黃胸鵐),都會參照保育黑臉琵鷺的經驗,例如第一時間尋找繁殖地,同時保育度冬地,例如在香港種米以增加禾花雀在香港度冬的食物,同時配合教育和宣傳,例如把2018年定為「國際禾花雀關注年」,希望製造聲音令國際關注禾花雀。禾花雀曾是非常常見的雀鳥,卻因為人類大量捕食而數量劇減,於2017年升級為「極度瀕危」物種,情況比現時的黑臉琵鷺嚴峻得多。林超英說:「我個人希望我們這次也可以像黑臉琵鷺一樣,令禾花雀由極度瀕危變回瀕危,最低限度是數量可以穩定下來。」

「黑臉琵鷺提醒我們,做保育有時候是會成功的,很多人做了十幾廿年未見成功就放棄,但這世上做事是要你信就去做。有人說:林生,禾花雀無得救。我說:如果有得救就不用我做了。是無得救才要去做,因為保護一個物種、愛護生物是我們的天性,我們看着一隻動物死亡也會不舒服,何況是看着一個物種滅亡,又怎會有理由舒服?」

「保育是用愛來做起點,愛是可以堅持,用愛去推動是不計成功、不計回報的。」

黑臉琵鷺也令林超英明白,即使是我們覺得很神秘的朝鮮,只要好好溝通,尊重對方,對方也會覺得保育雀鳥是一件好事。余日東補充,香港觀鳥會曾資助朝鮮一個科研人員在朝鮮進行黑臉琵鷺調查,「我們不可以忽視北韓,只講雀仔,它是一個很重要的地方,仍有很多濕地和泥灘,黑臉琵鷺又在那裏繁殖。」去年九月,朝鮮環境部門的公務員前來香港米埔參與研究會,他們表示,朝鮮境內也有泥灘保育和宣傳黑臉琵鷺等工作,「當然他們最後講是缺乏資金,我們香港也缺乏資金。」

黑臉琵鷺提醒我們,做保育有時候是會成功的。
林超英
余日東。吳鍾坤攝。
余日東。吳鍾坤攝。
香港對黑臉琵鷺來說有多重要?余日東說,香港既是牠的度冬地,同時擔任國際溝通橋樑的角色,香港既可與台灣和中國溝通,又可與韓國和朝鮮溝通。而每年的黑臉琵鷺全球同步普查皆由香港統籌及統一收發資料,則是歷史遺留的偶然。2003年,Tom Dahmer離開香港,希望把普查工作交給香港觀鳥會,時任會長林超英覺得觀鳥愛好者應為保育雀鳥出一分力,便找來一直研究黑臉琵鷺的余日東負責此事。

余日東當年在米埔初見黑臉琵鷺,只是覺得「哦」,而即使他從小到大都非常喜歡野鳥,也沒想過自己會在日後參與黑臉琵鷺的保育及研究工作,一做便是20年。為了研究黑臉琵鷺在港度冬的生活作息,他常進出米埔,發現他們在黃昏覓食,一天用四小時覓食、19.5小時休息、半小時飛翔。為了研究牠吃什麼,他又拍下牠的覓食片段,再在電腦逐格播放。「我不敢說我很喜歡黑臉琵鷺,但我和牠有那麼多年感情,我為牠做了那麼多事,東奔西跑就是希望牠生活得好一點。黑臉琵鷺現在其實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你就當我不能失去牠吧。」

黑臉琵鷺現在其實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你就當我不能失去牠吧。
余日東

雖然,黑臉琵鷺在全球的數量年年上升,但牠在香港的數量卻錄得跌幅。自從2010年錄得462隻後,數量一直下降,至2017年錄得375隻,2018年錄得350隻。這令余日東非常疑惑:「為什麼從前做的事成功了,我們繼續做,做着做着卻會不成功?」

他解釋,環境問題很少針對單一鳥類,近年前來米埔度冬的其他水鳥數量也在減少。據香港觀鳥會統計,2008年1月共有90,132隻水鳥來港度冬,而2017年1月則大幅減少至43,633隻。他不再擔心黑臉琵鷺絕種了,卻擔心牠不再飛來香港。「這對香港來說是不是損失?絕對是損失。」他記得從前在米埔與黑臉琵鷺齊名的「明星雀」卷羽鵜鶘,從前一群幾十隻來港過冬,現已不再來港。翹鼻麻鴨也不來香港了。1998年,他在香港最後一次看見黑頭白䴉,以後牠就在整個東亞絕迹。是因為米埔的樹高了、人流多了、附近的高樓大廈多了嗎?還是因為后海灣的水質差了、泥灘面積減少了?他無法知道確實原因。「之前我們用了20年時間來走了一大步,接下來的20年又怎樣呢?原來有些事情是無法收結的?不過人類做保育,沒有人就沒有生物絕種,人要承擔這個責任,所以也要繼續做。」

每年冬季都有大量水鳥前來米埔度冬。陳燕明攝。

余日東認為,香港近年的黑臉琵鷺保育存有隱憂,而台灣,雖然設了兩個保護區,雖然仍是黑臉琵鷺的最大度冬地,卻不斷面對濕地開發的壓力,也即是棲息地減少的危機。高雄市茄萣區茄萣濕地於2018年普查錄得151隻黑臉琵鷺,一直是全球百分之三至五黑臉琵鷺的度冬地。可是在2012年,高雄市政府以振興茄萣觀光業為由,開闢了1-1號與1-6號這兩條連接茄萣市區與高雄市區的道路,1-1號道路寬65米,直接穿過濕地,把濕地一分為二。兩條道路才剛竣工,政府立即想要開發穿過濕地的1-4號道路,這樣就會把濕地一分為三,而1-4只比原本道路的車程快90秒。雖然1-4工程因為當地環團的強烈反對、居民意見不一而拖拉至今,但政府仍然極想興建這條路。

可見,即使黑臉琵鷺的瀕危狀況一再降級,只要人類一天不重視雀鳥生存權,為了車程快90秒或快速經濟增長而無止境地開發濕地和泥灘,人類對黑臉琵鷺的生存威脅其實從未停止。同時,每個地方的環境保育也同樣重要,如果香港的自然環境惡劣得黑臉琵鷺無法前來度冬,牠們也不一定能在其他地方(例如高雄)找回相應的生存空間。

高雄茄萣區茄萣濕地道圖開發示意圖。守護茄萣濕地青年聯盟提供。
2018年黑臉琵鷺全球同步普查之台灣數據。台灣黑面琵鷺保育學會提供。
1989年為黑臉琵鷺發聲的Peter Kennerley早在1993年離港,他現居英國,仍有觀鳥,還不時參與當地的護鳥工作。「今天,我們搭建了一個電網來保護反嘴鷸的雀巢,希望牠可以避開狐狸和水獺等天敵的攻擊。」他最後一次看見黑臉琵鷺,是在2010年最近一次訪港。他常常在住處附近看見白琵鷺,這令他想起黑臉琵鷺—如果有天三八線變得容易到達,卻沒有相關的護鳥措施,黑臉琵鷺的生存狀況就會再受威脅。

勺嘴鷸,John Jemi Holmes攝,香港觀鳥會提供。
卷羽鵜鶘,Pippen Ho攝,香港觀鳥會提供。
翹鼻麻鴨,呂德恒攝,香港觀鳥會提供。

香港漫畫家李健良第一次「接觸」黑臉琵鷺,是因為一件日本玩具。他買了一個日本製的巧克力蛋,蛋裏放了一個膠囊,膠囊放着一件組合式動物玩具,有時是獅子,有時是老虎,這次他抽中了黑臉琵鷺—他從未見過這種鳥,只覺得牠的外型非常獨特,他只見過尖嘴的雀,而黑臉琵鷺卻是湯匙狀的圓嘴。這場相遇是在1990年代、回歸之前,他不知道牠的數量這麼少,他可能永遠無法看見牠的實物。去年,他出版了一本漫畫《香港紅樹林濕地生態》,封面以一隻咬着魚的黑臉琵鷺所佔畫面最大,他覺得牠雖然瀕危,卻又年年來港過冬,是其中一種可以代表香港的泥灘生物。繪畫前,他先在網上查找資料,發現網上有非常多的黑臉琵鷺圖像、影片、各種資料。他特別喜歡牠的嘴巴,除了形狀,還因為:「牠的嘴巴不是完全黑色的,而是有些暗花紋,好像一條條蟲互相緊扣,很細緻。」

他的畫作正在濕地公園展覽。他曾到訪濕地公園,卻沒有遇見黑臉琵鷺。他希望可以只隔着空氣,與真實的黑臉琵鷺見上一面。3月,長了一身繁殖羽的黑臉琵鷺陸續飛離香港。記者把義工所述的黑臉琵鷺出沒資訊轉告他,希望人與鳥可在明年碰上一面。

他們一定會在香港碰面的。只要黑臉琵鷺仍在,而牠仍來香港。

《香港紅樹林濕地生態》內頁,李健良繪。

黑臉琵鷺檔案及其他統計資料:

上文節錄自第104期《香港01》周報(2018年3月26日)《從300隻到4000隻 黑臉琵鷺的30年保育路》。

三十年前,黑臉琵鷺的保育路如何開始?請閱讀故事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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